陆续x

【圆樱/12】笼中鸟

*张员瑛x宮脇咲良

*微量姜权

*灵感来源是异度侵入

*1w字

 

 

·

 

 

宮脇咲良讨厌医院。

 

明晃晃的银色针头,五花八门的注射液体,混合着周遭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就算已经到了二十八岁的年纪,依旧让人觉得讨厌得不得了。

 

用手帕掩住口鼻,宮脇咲良侧身躲过推着金属架的白衣护士,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随着脚步慢慢走远,走到门廊尽头时,只剩下自己那双黑色皮靴踏在白色地砖上的嗒嗒声。

 

面前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病房,没有守卫也没有看护,只要用指尖轻轻推门就可以轻易闯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抬起头瞥了一眼门牌上的名字,宮脇咲良推开了门。

 

 

·

 

 

“这次要去谁的井?”

 

今天下了一场急匆匆的大雨,却又恰巧碰上自己兴致大发地散步上班。宮脇咲良走进操控室时还带着滴滴答答的水滴,脱下被雨水浸透的外套挂在墙边,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额发湿了大半。

 

“前阵子杀害女子高中生十一人的莲绮爱生。”本田仁美抬起头,发现眼前人似乎有些狼狈,“淋雨了?”

 

“嗯。”

 

宮脇咲良摘掉黑色的皮质手套,妥帖地搭在洗手池旁。

 

“要不要……”

 

“不必。”

 

她略显粗暴又简明扼要地打断了本田仁美的善意提醒,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接下来的话不是“休息一会”就是“收拾一下”。

 

自己作为侦探倒没有那么金贵,自然也不需要警察们的过多关心。宮脇咲良径直地走向了操作舱,双手自然而然地搭上椅座,银灰色的金属手铐便牢牢地把她固定住了。

 

宮脇咲良也曾无数次向权恩妃吐槽过这反人类的禁锢设计,而后者只冷着一张脸解释“这只是防止侦探失控的必要措施”便草草了事。

 

“侦探宮脇咲良,编号980319,请求入井。”

 

入井的工序犹如流水线生产每日反复循环,宮脇咲良早就把一切程序都烂熟于心,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投入”键在哪。

 

“批准投入。”

 

 

·

 

 

宮脇咲良入井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见过不少杀人魔的井。他们的内心世界多半都是荒芜的,沙漠或是高岭,有着席卷而来的狂风和暴沙,稍微有趣一点的也是悬挂在半空中的日式房间,房间飞速下坠,而他还坐在庭院里喝茶——最后跟姜惠元一起吃饭时无意提起后她才知道,庭院不过是幼年时期的他遭遇继父性侵凌虐的场所,是到了潜意识的深层也难以遗忘的罪恶。

 

恶终以恶为开端,这个世界好像没有谁是无辜的。

 

宮脇咲良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倒有些出乎意料。她很难得地在杀人犯的潜意识看到如此一片祥和的景色,似乎身边的一切都洋溢着春天的气息。湛蓝色的天空,连绵不断的草地,不远处的高大橡树下甚至还有幼童三五成群地做着游戏。

 

“姐姐,你找谁呀?”

 

衣角被一只小手拉住,宮脇咲良低下头时,看见一个抱着绒布小兔子的蓝瞳小女孩。比起在其他井里杀伐果断地进攻,宮脇咲良意外地不会应付眼前的情况。

 

“……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做小圆的女孩?”

 

“姐姐是来找小圆姐姐的吗?她正跟爱生姐姐在一起。”

 

女孩抱着小兔子跑开了,蹁跹的白色裙摆中央荡起一片暗色的深红。宮脇咲良眯着眼,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坐在树下,微风吹过,乌青的发丝掠过少女纤细的肩胛。

 

“哪怕只有一天,能像你这样活着就好。”

 

莲绮爱生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嘶哑,原本浑厚的声音此时正被拉扯成尖锐的语调,犹如变声期的少女。宮脇咲良望了望他的脸,劣质的脂粉和鲜艳的口红,的确有些违和。

 

他身边的女孩只是笑着,没有说话,弯下腰来用双手抚弄了被风吹皱的长裙。宮脇咲良不知道女孩的名字,只知道她的代号叫“小圆”。不对,准确来说她甚至不是一个“女孩”,只是任务目标具象化的数字集合体。

 

权恩妃说,是科技部新研发的虚拟人工智能。

 

就算是人工智能,设计得也的确精美。宮脇咲良几乎每天都会见到她,甚至还会在夜晚梦到她。梦里的她穿着白色长裙,坐在空无一人的海滩边,天空中有一轮皎洁的弯月,月光柔柔地洒下来。少女的眉宇间是含羞带怯的温柔,总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与她对视的瞬间,宮脇咲良莫名地在心里产生了一丝悸动。

 

“样貌采集是以谁为蓝本?”

 

“……综合数据。”

 

宮脇咲良是个聪明人,权恩妃讳莫如深的口吻便是彰示着“此路不通”的拒绝,她便也没再问下去。

 

“介意我加入少女们的茶话会么?”

 

微微欠身又抬起头,宮脇咲良对上了女孩清澈的双眸。

 

 

·

 

 

本田仁美站在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前,黑色碳素笔在纸上不断地写写画画。自己的工作向来都是如此,时刻监测井内情况,协助侦探进行推理,再在合理时机下将侦探排出。

 

宮脇咲良的风格与其他侦探不太一样。

 

大多数侦探靠的都是对井内环境的观察,以此揣摩犯罪人的内心。和潜意识里的犯罪人直接沟通是有风险的,杀意粒子一旦遭受外界干扰就会变得暴躁易怒,不幸引发井内风暴的话还有意识被永久困于井中的危险。

 

但她似乎爱极了冒险,甚至大过于对生命的珍视。无论对方在井的世界里是可怕的赤瞳恶魔还是残缺不齐带着模糊血肉的躯体尸块,她都能大胆地与杀人魔对话,甚至上前搏斗。不过宮脇咲良向来有些拳脚功夫,再加之井的战斗帮助系统,倒也能斗个不分上下。

 

权恩妃似乎是为了业绩才一直把这家伙保着,只是事后让本田仁美在调查报告里做些手脚,才能掩盖这家伙的危险行径。她便巧妙地把“与犯罪人对话”改成“探索左前方两米处一块有石刻记载的黑色石块”,把存档视频的母带收起来,换上剪辑处理过的副本。

 

“……嗯?”

 

通讯器里嘈杂的背景音乐似乎停了下来,本田仁美抬起头望向屏幕,才发现井中早已变了天。

 

 

·

 

 

赤红色的液体从天而降落在自己脸上的时候,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宮脇咲良抬起头时,才发现头顶的天空已经变换了模样,一片深深沉沦的灰色积云夹杂着血滴正在不断下坠靠近。

 

没想到这么一句简单的“为什么你不是女人”就把莲绮爱生激怒成这个样子——迅速蓬勃的身体撕裂了勉强塞下的白色长裙,一直以来的念念有词转化成了暴戾的怒吼,充血的红色瞳孔此时此刻正紧紧地盯着身边的圣洁女神。

 

“咔——”

 

放大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就把少女举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她折损,野兽般的利爪从腹部长驱直入,掏出了一堆血肉模糊的器官。

 

目标少女在井的世界里便是杀人魔欲望发泄的载体,这也是必须采用机器人的原因。宮脇咲良见过无数种死法,对眼前的此情此景早已见怪不怪。

 

“请求排出。”

 

井的世界里的确有现实的风险,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人类的潜意识活动。换句话来说,痛感是真的,但伤害丝毫不会作用在人体上。

 

“……嗯?”

 

通讯器里没有声响。

 

眼前的怪物将那堆血肉小心妥帖地放回仓库,再张牙舞爪地大步返回,宮脇咲良心中一紧,只能沿着即将断裂的地缘边线四处躲藏,试图避开莲绮爱生的视线。

 

“害怕吗?”

“到我这里来吧。”

 

少女的身体几近断裂,被随意地丢弃在了一旁的树下,她费力说话的样子显得有些虚弱,却又带着奄奄一息的用力,像一个被摔得七零八落的陶瓷娃娃。宮脇咲良靠近她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抬头却看到少女嘴角挂着的笑容。

 

“头发湿掉了啊。”

“揉揉。”

 

是轻柔的、带着温度的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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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绮爱生有强烈的性别认知障碍,这也是身为男性的他要剜去受害者生殖器官的原因。与此同时,他对幼年时长大的孤儿院有很深的情节,不出意外的话,进行解剖的地点应该是孤儿院的医疗室。”

 

操作室的金属手铐还没来得及松开,宮脇咲良一睁开眼便开始了自己的推理。

 

“藏尸,也就是藏起受害人生殖器官的地方是仓库。他喜欢欣赏自己的战利品,犯案之后应该有大部分时间都会在仓库。而且,受害者不是十一人,是十二人。”

 

她顿了顿。

 

“第一人是他在孤儿院时杀害的,外国人或者混血,蓝瞳,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把那几年孤儿院的幼儿失踪档案调出来就能比对上。”

 

宮脇咲良说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长时间的井内作业让她有些微晕眩,摇摇晃晃地站不太稳。

 

权恩妃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末了用低沉的声音反问了一句。

 

“还不快去?”

 

“收到!”

 

手下的警察们便作鸟兽散了。

 

左手搭在权恩妃的肩膀上,宮脇咲良被这家伙架着走出了操纵室。起初总觉得过意不去,但看了看权恩妃最近健身练出来的肱二头肌,她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这项特殊服务。

 

“这次案子办得不错。”

 

是权恩妃难得的褒奖。

 

“我的职责所在罢了。”宮脇咲良望着眼前不断摆动的24小时监控摄像头,微微一顿,挑准恰当的时间把权恩妃堵在了死角的墙壁前。

 

死死地盯住她的瞳孔,宮脇咲良终于开了腔。

 

“权警官,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

 

 

宮脇咲良没有期待能从对方嘴里问出些什么,她是个侦探,只需要观察对方被问及时的面部表情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权恩妃是专业警校出身,面对的大风大浪多了,表情控制自然也让人找不到纰漏。听到疑问的一瞬间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毫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双手插兜用肩膀撞开了宮脇咲良的约束。

 

“你想太多了。”

“试问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承受这样的压力,在井里日复一日地被杀戮,被肢解呢?”

 

“也对。”

 

宮脇咲良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跟上了权恩妃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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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肉店里人头攒动,穿着围裙的年轻女服务生正忙活着在过道里走来走去地添菜加酒。宮脇咲良咬着筷子看着姜惠元把碗里的和牛一鼓作气夹走,就着辣口的清酒囫囵吞枣了起来。

 

“你没跟权恩妃说是出来喝酒了吧?”

 

“怎么敢。”

 

姜惠元追到权恩妃可花了好一阵子时间,当初权恩妃看不惯这家伙身上的浪子习性,却又耐不住美人的浪漫攻势,约法三章之后才勉强答应在一起。

 

其中有一条便是“不准喝酒”。

 

“警察不喝酒的话怎么能破案嘛。”

 

姜惠元说着便又是一杯。

 

“她也是警察,你撒谎肯定会被识破。”

 

“这有什么。”

“成年人的爱情世界不过就是骗过来骗过去罢了,她骗我的时候多了去了。”

 

姜惠元把手里的酒杯放下,悄悄凑近宮脇咲良的耳畔。

 

“这家伙看起来铁石心肠的,其实可爱得很。”

“生气了就冷着脸不说话,撒谎了就双手插口袋,吃醋了就不自然地握拳。”

 

她似乎是有些喝醉了,字里行间带着点磕磕绊绊的不流畅感。

 

“你可得保密,不然我又要被格斗……一……”

 

得嘞,这下又得把姜惠元扛回权恩妃家了。

 

宮脇咲良重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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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姜惠元嘴里套话比想象中轻松容易多了。甚至不需要套,给这家伙二两小酒,她恨不得把权恩妃的银行卡密码都告诉你。

 

“怪不得权恩妃不准她喝酒……”

 

宮脇咲良一边碎碎念,一边用从姜惠元口袋里“借用”来的技术科ID卡打开了警察厅的大门。大厅里的安保人员正忖着下巴打盹儿,她便轻巧地掠过监控摄像头,从死角处走进了紧急通道楼梯。

 

这样声势浩大的保密项目,为了安全起见,自然不会有可接触的实体文件数据。

 

宮脇咲良一边慢悠悠地爬着楼梯,一边在心里暗自忖度,终于在十三楼的位置拐进了办公室区域。

 

十三楼是财务科,没太多警戒,一路走来避开固定的监控摄像头也比较容易。宮脇咲良没花费太多功夫便到达了档案室,墙面上装有老式的虹膜测控仪,她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径直俯身对准了眼前的识别系统。

 

“权恩妃警官,欢迎您。”

 

宮脇咲良费尽心思戴了一整天的虹膜刻录仪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技术更新换代的确很快,偌大的档案室里除了几年前略微怀旧的纸质档案,便只剩下一台看起来十分专业的计算机。宮脇咲良轻车熟路地打开存档文件,里面录入的都是警察厅近二十年来的收支明细,被细致地分成了很多科目细则,倒也方便查找。

 

“那就先看医疗收支吧。”

 

能承受这种非人遭遇,只会有两种可能:第一,对方强大到不畏惧任何痛楚,第二,对方由于没有办法而必须承受这种痛楚。第一种人基本可以被排除出“人类”的范围,怎么看都是第二种更符合实际情况。

 

宮脇咲良选定的时间范围是从井项目开始之前的一小段时间延续到目前,目标是没有行动能力但却拥有意识的重症患者。

 

“找到了。”

 

警察厅的每一笔医疗开支都会有票据予以佐证,符合时间的数据里多半是在职警察伤亡的治疗费用,她敏锐地在一堆名字里发现了一个带着点女性化的名字。

 

“张员瑛。”

 

 

·

 

 

普通的单人病房,有一面靠窗,夜风将白色的窗帘吹拂开来,露出一片深蓝的夜色。无边的空旷里,一轮弯月散发着轻柔又温和的光芒。

 

宮脇咲良试探性地向前,哒哒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沉重。

 

病床上的女孩与井中的少女有着一样的容貌,只是更为苍白虚弱。漂亮的双眸紧闭着,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仿佛是正在轻柔扇动的羽翼。个子看起来比在井中要高一些,修长的手臂软软地搭在床沿上。

 

还未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宮脇咲良的手便已经覆上了她的手背。

 

是冰凉的、不带温度的冷。

 

她突然回想起那天在树下,张员瑛用手轻轻地覆盖上自己的额头,透过细碎额发的间隙传达出了手心的温度。温柔地、又温暖地接触到自己的肌肤,让宮脇咲良第一次真切地觉得,或许她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而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而存在。

 

「车祸导致患者进入植物人状态。」

「苏醒几率为百分之零点一。」

 

宮脇咲良在来之前便已经查阅过医疗档案,熟悉文档里每一条看起来都冷漠疏离的客观陈述。

 

心中的谜题解开了。

 

宮脇咲良不但没有松了口气,反而变得悬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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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工作结束得很快,宮脇咲良拒绝了姜惠元的约酒邀请,在警察厅附近的料理店随意吃了一顿便饭。酒足饭饱之后,她拿起身旁的大衣披在身上,踏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一个月以来,宮脇咲良来了不少次医院。走进病房隔间的时候已经变得轻车熟路,甚至还跟值班的护士姐姐插科打诨了一阵。

 

“是朋友吗?”

 

“算……同事吧?”

 

被护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宮脇咲良愣了一愣,思考半天憋不出答案,便草草地以“同事”界定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倒也没错,俩人的确是在“工作场合”相识的,或者说,是宮脇咲良单方面对她熟识。

 

“难得呢。”

“小圆在这里住了快一年多了,这是第一次有人来看望她。”

 

护士的眼里带着一丝遗憾。

 

“失去意识之前是个很开朗很活泼的女孩子,每天都在逗我们笑,昏迷之后大家时不时都来跟她说说话,希望能让她醒过来。”

 

“还有醒来的机会吗?”

 

宮脇咲良站在床前,低下眸子的时候望见张员瑛额前细碎的额发。

 

“或许有吧。”

 

护士没再说话,低着头做完了例行的日常检查。她转身退出房间的时候,宮脇咲良能清晰听见白色制服摩擦的声音,以及门锁被摁下又恢复原状的啪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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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脇咲良喜欢这份安静。

 

她在井里遇见张员瑛的时候,也以为这家伙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她总是安静地坐在井中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不说话的时候也挂着微笑,总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无辜小鹿模样,睁着清澈的双眸冲自己眨眼。

 

纯洁善良的存在越是动人,便越发显示出恶的残忍。

 

宮脇咲良在工作时向来没有太多感情,她一直不是什么情感丰沛的人,做侦探这么些年来似乎也早已看淡生死离别。同理,她更不相信人性,不相信人性中的善良,那些变态又病态的杀人魔无论做出什么,她都能平静地应对。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宮脇咲良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张员瑛的额头,用指腹轻柔地摩挲着额角的肌肤。她许久不见天日,苍白的肌肤显得有些无力,只有青色的细小血管隐隐约约地透出些颜色来。

 

手指顺着眉骨下滑,从高挺的鼻梁延展至鼻尖的位置。她的鼻头有些圆圆的,可爱得像个小孩,再从鼻翼到脸颊,温热的指节贴上有些冰凉的肌肤。

 

她的嘴唇会是冰冷的吗?

 

在一片温柔的月色下,宮脇咲良情不自禁地俯身。

 

柔软的唇轻轻地印上她的额,她的鼻,她的脸,最后落在她的唇上。试探的轻触,若即若离的摩挲,指尖随着轻吻的触碰而温柔地辗转流连在脸颊。

 

她觉得,这是一个颇有温度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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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太舒服吗?”

 

宮脇咲良走进操控室的时候脸颊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发烧了。本田仁美抬眼瞅了一眼,连忙避开视线的同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没……没事。”

 

宮脇咲良难得的结巴了一下。

 

昨晚不知道是着了怎样的魔,接吻的时候脑袋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觉得她的唇线很漂亮,嘴唇很柔软。回过神来的时候,宮脇咲良的脸颊早已红透。

 

她下意识地落荒而逃,却没想到第二天还要见到自己趁人之危的主人公。

 

“……你好。”

 

宮脇咲良之前从未跟她打过招呼,一直试图把这家伙当成是游戏中的NPC。今天倒是一阵头疼脑热,主动跟她搭了话。

 

不过时机似乎不太对。

 

她穿着漂亮的白色纱裙,头戴着鸢尾花编织的花环,衔接上一抹层层叠叠的头纱,怎么看都是新娘的装束。唯一诡异的地方便是她所处的位置,一栋漂亮的双层别墅里,孤零零地矗立着一个偌大的黑色鸟笼。

 

“你好呀。”

 

原本脸上还带着疑惑的表情,张员瑛抬起头望着宮脇咲良的瞬间便释然地勾起了嘴角,仿佛是某种特殊的条件反射。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是很……熟悉的感觉。”

 

宮脇咲良心里只觉得自己做贼心虚,半天也没敢搭腔,只好把话题转移到了案件上。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知道。”

 

她隐隐约约记得投入之前本田仁美塞到她手里的案情提要,一名男子将数名被害人依次带回家中,用特制的金属笼锁好,再慢慢将其折磨致死。截止目前,已经有八人遇害。

 

“你不要怕。”

“我先到四处看看。”

 

宮脇咲良不由自主地对着眼前的少女笑了起来,四目相接的瞬间却又连忙躲开,为了避免一脸通红的模样被发现,只好一路小跑迈着步子消失在了少女的视线里。

 

房间虽大,却很空旷,几乎没有人生存的痕迹。二楼拐角处的卫生间里摆满了强腐蚀性的化学溶液,似乎是用来处理尸体的。

 

走进好几个房间都扑了个空,宮脇咲良转身准备下楼继续观察鸟笼的情况,却在楼梯口上便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

 

她的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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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脇咲良虽是侦探,却也很难见到真实的犯罪现场,更别提巨人观的尸化现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便是鸟笼边缘流出的一股股墨绿色液体,顺着越来越往下的楼梯下行,宮脇咲良看到了膨胀的、被青紫色血管遍布全身的尸体全貌。

 

甚至不是尸体全貌,而是被扒掉皮肤掏空内脏的一具躯干。与此同时,笼中多出了一个男人,正抱着那具残缺的躯干不断地舔舐啃咬。他面目狰狞,却难以掩盖脸上愉悦幸福的表情,仿佛是在享受什么珍馐美馔。

 

生理性的反胃在此时此刻似乎也比不上她对那男人的憎恨。

 

她不该被亵渎。

 

宮脇咲良一时头脑发热,握紧了手中的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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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溅在屏幕上的时候有些过于真实,本田仁美抬起头发现眼前的宮脇咲良正发疯似的用窄刀刺向那个啃食着尸体的男人,屏幕里是一片模糊的血肉横飞,泛白的皮边正用力地向外卷曲。

 

此时此刻,似乎宮脇咲良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杀人机器。

 

本田仁美颤抖着双手按下了排出键。

 

“警告:侦探980319即将排出。”

 

井内录像的最后一段,宮脇咲良把男人奄奄一息的身体踢到一边,再慢慢地跪了下来。脸上混杂着的温热液体不断往下滴落,她伸出手抱住那具残缺躯干的肩膀,手掌感受到的是细微组织的粗糙触感。

 

她低下头,吻住了头顶的鸢尾花花环。

 

宮脇咲良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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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宮脇咲良被强制排出之后,仍旧试图以暴力手段挣脱束缚重新入井。权恩妃听到不远处的骚动,丢下手边的档案飞奔上前,反手控制住了她。

 

“她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语气冷冷的,显然有些不近人情。

 

“嗯?”

 

权恩妃抬起头,眼神锁定住眼前的宮脇咲良。

 

“你打算骗我们到什么时候?”

 

她看到一张倔强着不让眼泪流下的脸。

 

“你难道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眼泪滴在了权恩妃的右手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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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恩妃选择宮脇咲良成为侦探的原因很多,一来是自己女朋友的多年好友,自然知根知底。二来则是觉得宮脇咲良除了聪明以外,对情感的淡漠理智让她尤为欣赏。

 

她不觉得警察厅的上级们在做对的事情,计划之初便展现了强烈的反对情绪。权恩妃试图提交辞呈的那天,顶头上司正坐在自己对面,百叶窗上透出一半明一半暗的阴翳,她望着眼前冷静的男人轻描淡写地吐露出了几个字。

 

“为了正义,牺牲在所难免。”

 

可谁又来保护她的正义呢?

 

权恩妃无言地看着他把辞职信撕成两半。

 

接手工作之后,权恩妃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也开始努力研究能把痛苦减少到最少的方式。无论是减轻痛觉的应激反应还是削弱神经的传达,似乎都没起到什么作用——退而求其次,她只好选择了技术科主任给出的建议。

 

“每一次任务过后,我们都会通过井的内部设置,将她获得的这段记忆删除。”

“她永远也不会记得那些。”

 

是好事吗?

 

权恩妃望着井内录像里张员瑛懵懂又纯真的脸,每一次任务都犹如被丢进鹰群中的幼兔,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带着微笑接受一次又一次的虐杀与死亡。

 

宮脇咲良对人工智能的设定接受得很快,但权恩妃知道她并没有真正相信这件事。

 

但如果是她的话,或许能理解吧。

 

权恩妃被堵在走廊的时候有些意外,但总归还是保持了应有的镇静。视线对上对方眼睛里不易发觉的虹膜刻录仪之后,心里微微一震。

 

那天晚上姜惠元醉着酒软趴趴地倒在自己身上,她这才发现这家伙挂在脖子上的id卡已经不翼而飞。监控摄像头里出现的那个熟悉的背影,随后便立马收到了“您已成功进入档案室”的消息。

 

她按图索骥找到了张员瑛的病房,权恩妃到此都还相信这只是宮脇咲良满足好奇心的解密游戏罢了。

 

直到她去病房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那个吻的发生,直到她在井里失控的一瞬间。

 

有些东西,好像已经脱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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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为你会明白。”

“看来还是我高估了你。”

 

权恩妃显然比宮脇咲良更能沉得住气,说话的音调依旧轻而缓慢,显得沉着又冷静。

 

“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行动能力,唯一可利用的东西就是意识。无论如何,张员瑛都是被囚禁在笼中的鸟,永远也没办法逃出这个怪圈。”

“看看身边的人不好么?”

“你又何必在她身上花心思。”

 

她抬起头,瞥见宮脇咲良隐忍的侧脸。

 

“当初我们找了数以千计的实验样本,近万次的实验,只有她一个人撑了过来,只有她才能成为强大杀意粒子的意识载体。她远不像你想的那样柔弱,甚至可以说,比你要强大百倍。”

 

权恩妃难得的叫出了她的全名。

 

“宮脇咲良,认清你自己的爱吧。”

“你不过是想当英雄,做她的骑士罢了。”

“你从未认识过真实的她,何来的爱,或许在你眼里是爱,但那也永远都会是没有结果的爱。”

“更何况,她永远也不会记得你。”

 

偌大的会议室里,死寂一般的沉默笼罩着两人。宮脇咲良低下的头慢慢抬了起来,眼眶红红的,嘴角扬起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

 

她轻声地唱起了幼年时听过的童谣。

 

“笼中的鸟儿啊,何时何时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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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田仁美被深夜电话吵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迷迷糊糊从床头拿起手机,“权恩妃前辈”几个字瞬间让她清醒了几分。

 

“宮脇咲良有没有带走操控室的钥匙?”

 

语气里带着几分愠怒。

 

“好像……是带走了的。”

“前辈你也知道,咲良每次都会忘记把钥匙放回……”

 

还没来得及说完,电话便被对方重重地挂断了。本田仁美联想到今天下午宮脇咲良反常的举动,心里不免开始疑虑。思前想后,她还是随手换了身便装,拿起车钥匙匆匆出了门。

 

凌晨的警察厅显得有些安静,唯独操控室的位置一片灯火通明,再结合权恩妃说话时急躁的口气,看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仓促地停好车, 本田仁美披上外套便走了进去。

 

电梯里没有人,显得有些空旷。运行到最高楼层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迎面而来的是强烈刺眼的灯光。她听到不远处有轻微的声响,匆匆迈开步子寻找声音的来源。

 

操控室的门口,正聚集着井项目的大多数成员。

 

“发生什么事了……”

 

本田仁美望着面面相觑的同事,却无人回答能自己的问题。她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焦急地拨开人群,试图进入操控室一探究竟。

 

“别进去。”

 

权恩妃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强硬地挡在了本田仁美面前。

 

本田仁美疑惑不解地望着她,却突然感受到小腿上的一阵温热,她低下头,看见红色的液体顺着权恩妃的指尖划过。

 

是血。

 

她用力地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权恩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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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恩妃被告知操控室有意外闯入记录时是凌晨两点半,夜间值班的警察匆忙给自己打来了电话。她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转头望了一眼还在酣睡的姜惠元,凑到耳边嘟囔了一句“我出门啦”便转身开始穿衣服。

 

出门的时候姜惠元迷迷糊糊地挂在自己身上,惺忪的睡眼半合半张,权恩妃好不容易才把这家伙送回床上盖好被子。

 

希望不是什么大事。

 

发动车子的时候,权恩妃在心里祈祷了好几遍。

 

操控室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归属于负责人权恩妃,一把属于日常公用,放置在操控室旁的保险柜里。权恩妃知道是宮脇咲良拿走了钥匙,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好像变得没那么了解宮脇咲良了。

 

以往总觉得她是冷漠的、不那么近人情的人,姜惠元每每提起的时候也会加上一句“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啦”。但现在来看,好像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权恩妃打开大门的时候,从未想到过自己会看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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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脇咲良坐在操控室的机器里,一如往常。她紧闭着双眼,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带着别样的病态的美。手腕上的流出的血液已经逐渐干涸,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浸染了她白色的衬衫,仿佛是某种昂贵的印花。

 

刀口很深,似乎很坚决,也没有太多痛苦。

 

权恩妃颤抖着双手走近,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她的嘴唇不断张合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机械地用手捂住已经干涸的刀口。

 

机器正常运行的红点正不断地闪烁,“投入中”几个字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权恩妃望着眼前偌大的机器失了神,宮脇咲良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的意识投入到了井里,投入到了张员瑛的意识里。

 

“权警官,要先将她排出吗?”

 

“不用。”

 

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这两个字。

 

“通知下去,井项目永久封锁,保持机器常开状态以留存证据,不要将今晚的当事人排出,以供日后调查。”

 

权恩妃从一片血泊里踏了出来。

 

“今晚的事,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

 

这好像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的事。

 

 

·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不太真实,她怀疑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却又很坏的梦。

 

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本田仁美无力地蹲在地上,发出了无声的呜咽。

 

 

·

 

 

 

你吃蓝色的药丸,发现眼前一切都是假的;你吃红色的药丸,发现真的还不如假的。

 

但在我眼里,这个世界里,只有你是真的。

 

 

·

 

 

海边的天气似乎不太明朗,夜色是一整片的墨蓝,一轮月亮悬在天上,身边点缀着一颗异常明亮的星星。

 

张员瑛似乎很喜欢大海,正不紧不慢地沿着海岸线踏出一个个脚印。冰冷的海水冲刷到自己的脚腕,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却又莫名其妙地保持住了平衡。

 

似乎是被人以轻柔的方式拉住了右手。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宮脇咲良。」

 

 

·

 

 

你若是笼中鸟

我便砍掉自己的双脚

和你一起驻足

 

 

(完)

 

终于写完了!!

时间跨度还比较长所以可能会有bug请多多包涵

灵感来源是异度侵入 借鉴了井和侦探的设定 故事构架是脑补的(就瞎编

感觉是he吧(?)

一万字真的很长

看到这里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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